前不久,我翻阅了几本竺可桢和陈久金先生关于星宿的著作,借此写了一篇文章,题为《荆州、扬州、徐州,九州的名字是怎么来的?二十八宿分野与九州的关系探究》。文章发表后,最近收到一则留言,有读者指出我文中信息自相矛盾,尤其是在魏国的分野上出现了“魏国=益州”的错误。起初我并未在意,后经查证,确实存在错误。但这背后又牵涉到一桩复杂的学术争议,让我们一起来揭开真相。
那篇文章中,我介绍了中国古代的二十八宿系统,类似于西方的八十八星座体系。然而,文章里诸侯国与州郡名的对应关系出现了偏差:魏国被误配到了益州,这显然是错误的。魏国位于今天的河南,而益州则是四川地区,两者风马牛不相及。学术研究决不能随意假设或马虎推断,这样的错误必有深层原因。
事实证明,这是一场著名的学术误传,起因是司马迁的误解,最终被魏晋时期著名星学家陈卓“将错就错”地加以沿用。事情究竟是如何发展的?让我们细细讲来。
司马迁的笔误
展开剩余90%司马迁撰写了彪炳千秋的《史记》,奠定了中国作为世界上少数拥有详实史料的国家的基础,功绩显赫。然而,司马迁毕竟不是万能的学者,在许多自己不熟悉的领域,他难免随口而为,导致了诸多误解。
一个典型错误是他将战国时期的两位纵横家苏秦和张仪误认为同辈。苏秦是合纵派的代表,鼓动六国联合抗秦;张仪则是连横派,担任秦相,多次瓦解合纵联盟。司马迁笔下两人如诸葛亮与司马懿般相互对峙,但事实上他们相差三十年,属于不同代人。这一错谬虽未影响司马迁作为伟大史学家的地位,却显示出其局限。
此外,司马迁也虚构了不少文学色彩浓厚的故事,比如“烽火戏诸侯”、“霸王别姬”等。根据清华简,烽火戏诸侯纯属子虚乌有,周幽王覆灭原因与商纣类似,皆因好大喜功,外征内虚,终被攻破。
司马迁在天文分野上的失误
“分野”是中国古代星象学中特有的概念,主张天上的星宿应与地上州郡对应,星宿守护相应地域。古印度、埃及虽有星宿概念,但没有“分野”的天人感应观念,后者是中国特有。古代欧洲对此多视为逆天,唯独中国人坚信星象与凡人命运相连。
二十八宿与分野的概念最早见于战国《甘石星经》,虽不完善。分野起源于战国,根据当时诸侯国命名,二十八宿分别对应战国的各大诸侯国。例如:
角、亢、氐 属郑国;
房、心 属宋国;
尾、箕 属燕国;
斗、牵牛、婺女 属吴越;
虚、危 属齐国;
营室至东壁 属卫国;
奎、娄、胃 属鲁国;
昴、毕 属赵国;
觜、参 属魏国;
东井、舆鬼 属秦国;
柳、七星、张 属周朝;
翼、轸 属楚国。
对照战国地图,几乎涵盖了所有主要诸侯,唯独韩国缺失,被郑国代替。二十八宿分野代表了周天子势力最远边界,外域则不归属中国管辖。
司马迁时代已是西汉,战国诸侯多已不存,老百姓难辨其地。汉武帝划分十三州郡,司马迁便将战国诸侯名转为汉代州郡名称,例如:
郑国→兖州
宋国→豫州
燕国→幽州
吴越→扬州
齐国→青州
卫国→并州
鲁国→徐州
赵国→冀州
魏国→益州(错)
秦国→雍州
周朝→三河
楚国→荆州
但汉武帝设置的州郡并无“三河”、“雍州”,而有司隶、凉州、交州、益州等。魏国地处河南开封附近,称“梁国”,与四川的益州毫无关联。为何魏国被错配为益州?
根本原因是司马迁的笔误。魏国地盘小,且与韩国地界接近,实际处于兖州境内,无独立分野。战国诸侯分野过细,汉代合并,秦国地域虽大,却仅有一个分野。司马迁或因无奈,错将魏国“梁国”误认作益州“梁州”,遂将魏分野划到四川。
陈卓的将计就计
魏晋时期星学家陈卓察觉司马迁的误差,同时发现战国诸侯命名的分野体系不适应汉代疆域扩张。西部辽阔无分野,关东拥挤不堪,陈卓废除诸侯命名分野,改为以州郡为单位,且细化到星宿内每颗星对应一郡县,形成更完善体系。
他的成果被《晋书·天文志》详细记载,后被唐代李淳风整理发扬,成为正统星学依据。该记载仍含魏国归属益州,且细分益州下的广汉、蜀郡、牂柯、汉中。
此乃“将错就错”,司马迁错误分配的魏国分野被陈卓固定并细化到四川各郡。原因在于,战国时期西方诸侯分野缺额,秦国大幅占据西南,魏国地区拥挤,遂将四川列入分野。
二十八宿的文化含义
二十八宿各有名称和意义,古人赋予星宿不同动物象征,类似十二地支与生肖配对。四方七宿分属东方青龙、北方玄武、西方白虎、南方朱雀,每组七颗星皆有象征动物,如青龙七宿有角木蛟、亢金龙等,白虎七宿有奎木狼、娄金狗等,朱雀七宿则围绕鸟类部位命名。
二十八宿早已深入中国文化核心,古诗词中频繁出现。王勃《滕王阁序》提及“星分翼轸”,李白《蜀道难》中写“扪参历井”,参、井即星宿名。
而参宿被误移四川益州后,影响深远。参宿原属魏地山西,是唐地守护星。晋国与唐国的起源故事中,参星是唐人的象征,代表唐地的繁荣。司马迁笔误加之陈卓“顺水推舟”,使得唐朝的守护星“参星”失守,间接影响唐朝运势,甚至与安史之乱有牵连。
结语
占星术虽属伪科学,但作为文化遗产,二十八宿体系研究价值极高。过度迷信不可取,亦不可全盘否定。毕竟祖先积累千年智慧,星宿文化是中华传统文化重要组成。若完全忽视,未来恐被他国申遗,令人遗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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